第1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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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陸逢宜拿了什麽東西，垂著頭走進客廳，他那件寬得要從肩膀處掉下來的短袖洗得顏色發舊，顯得人走路都沒精神了。
他哪來那麽多舊衣服還在？梁言想，三四年前的短袖還在穿，已經悄悄替他處理過衣櫃的一些舊衣服，怎麽丟不盡呢。
“寶寶，在看什麽？”
面對梁言忽然的出現，陸逢宜沈默了一會兒，就把手中的信件給了梁言。
裏面裝了一張明信片和幾張照片，是洛穗禾在北極看極光時拍下的，明信片上寫了她的祝安，收信人是陸逢宜，落款卻是“媽媽”，梁言翻過照片背面看了看，什麽都沒有，信上都沒提到他，他懂一點自己母親的良苦用心，覺得身邊沒有幾個人真正在破環他和陸逢宜的關系，心裏就燃起隱秘的得意。
“都是給你的，那我有沒有呢？”
“你自己去看信箱裏有沒有，”陸逢宜丟下這句話就要走，梁言追著將明信片還給他，陸逢宜被跟得很煩，丟開梁言的手主動接過東西。
梁言話還沒說完：“你暈船，所以寄夏的邀約我幫你推了，再有，船上除了海鮮好吃，其他東西做得都不好，要想吃什麽哥哥帶你去，好不好？”
陸逢宜說他本來就沒有想去。
“那就好呀，等你二姐回來我們一道去看看姑姑，她還在瑞景，姑姑燒菜好，都做你喜歡吃的。”
“我不想去。”
“是姑姑邀請的，沒有別人在，她又不多話。”
陸逢宜都不知道在很多問題上為什麽梁言要假意尋求自己的意見，明明在問之前他已經做好決定，自己回答好或不好都沒有區別。
“那好，隨你吧。”
“生氣了？寶寶，別生氣。”
“你什麽都要管，我生氣你也要管。”
梁言啞口無言。
隨後陸逢宜就賭氣似的抱著電腦在沙發上看電視，梁言再說什麽他就表現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，一到晚上，梁言要找借口和陸逢宜聊些什麽，陸逢宜就會把門從裏邊反鎖。
楊桂枝在中間也起不到調和作用，她看著梁言長大，曉得梁言的心思，可她沒有看著陸逢宜長大，陸逢宜不善表達，心思難猜，她有時候吃不準不敢亂說話，這兩兄弟看起來不和睦，但卻有一層不易察覺的斬不斷的關系。
梁言找到機會便說下學期可以給陸逢宜配一輛車，要麽就找司機專門來接，他問陸逢宜更願意每天回家還是在學校附近買一套房子，陸逢宜說我要住學校。
梁言說不著急，暑假一半還沒過，陸逢宜就怒氣沖沖說那你不要替我做決定。
他幾乎是封鎖自己的內心，對梁言的防備心極大，梁言找不到能和他好好溝通的時機，哪怕極少數時候陸逢宜看東西累倒睡在他面前，也是不輕易讓人靠近的蜷縮姿態，陸逢宜的暑假生活單調乏味，他不參與學校的社交，自己懶得交朋友，於是就給了梁言充足時間每天看著陸逢宜，然後帶著深深的無力感睡去，他好像再也找不回以前在梁家時對自己依賴過度的陸逢宜。
而對陸逢宜，關於梁家的記憶他已經快模糊了，只是偶然間會想起梁卓辰在飯桌上提到一些事情，他瞇著眼睛笑說陸逢宜溺過水，不要叫他靠近泳池，又說他不愛講話大家不要招惹他。
陸逢宜剛到梁家時習慣性到處走動，管家跟丟了他，陸逢宜反而會被罵。有一次他去後山上轉了一圈摔了跟頭，回去後管家看他渾身狼狽，斥責他不該這樣亂跑，他就再也沒去過後山。
他的衣服總不合身，楊桂枝好幾次看見他用剪刀剪自己的袖口或褲腿，好好的衣服被他剪得衣料不齊，被發現的結果還是挨罵，梁卓辰嗤之以鼻說這麽貴的東西你也糟蹋，是不是大哥真的給你留了很多錢？
陸逢宜後來就不剪了，老老實實將他們折起來，甩著略長的袖子像要去唱戲。
他記得自己撿過一只落水的鴿子，想要一塊幹凈的毛巾擦幹凈它，傭人說毛巾都在小少爺洗漱室裏，她們不支持陸逢宜隨便地把不幹凈的動物帶回家，索性連毛巾也不想提供。
陸逢宜就把自己的衣服拿來包鴿子，他把鴿子帶回自己的房間，竭盡可能地照顧它，卻因為經驗不足餵它吃了人吃的東西，讓它沒撐過兩天就死了。
他沒那麽好運，他救下的鴿子也不好運，陸逢宜想給它埋進花園裏，但剛拿著小鋤頭走出去就被人喝止，他又偷偷跑到沒人的地方挖了個不深的坑，埋了鴿子，將土踏平，插了兩根小樹枝在上面。
他的孤獨只有梁言回來時才會稍有改變。
梁言到家後，陸逢宜就不用被限制活動範圍，他也可以不用跟大家一起吃飯，想去的後山梁言會陪他去，梁言給陸逢宜塗很多防蚊水，自己換短袖什麽也不塗，他說會念咒叫蚊子都咬他，陸逢宜聽了難得笑一下。
他帶梁言去看埋鴿子的地方，梁言奇怪問怎麽有鴿子會被淹死呢？
陸逢宜說它不會游泳。
梁言說那它有點倒黴。
陸逢宜說也挺好的。
“一只鴿子為什麽要去游泳，說不定它其實應該當一條魚，投錯胎。”
梁言不大聽得他小小年紀就講這些悲戚戚的話，晚上也隱隱覺得不對，問他，家裏是不是有人欺負他。
陸逢宜想了想，問：“你是要我告狀嗎？”
梁言說：“是。”
陸逢宜搖頭道：“沒有人欺負我。”
梁言用鼻尖挨了挨他，珍重無比道：“你什麽都可以跟哥哥講。”
陸逢宜低垂著眼說我想回去。
“這個不行，寶寶。”
陸逢宜就生氣不再理他。
“再忍一忍好嗎？”梁言那時候對他說，“哥哥會接你出去的。”
陸逢宜忍了一年，梁言兌現了自己的諾言，可也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成另一個。
盡管心裏有氣，梁言走的時候，陸逢宜還是會感到失落。
家裏唯一一個會將梁言送到車門口的孩子，在分離時露出的表情，他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流露出怎樣的不舍，梁言有一次差點沒走成，陸逢宜的生日第二天，他對梁言說，哥哥，我的蛋糕還沒吃完。
你走了，誰來幫我吃蛋糕呢？
梁言知道他的處境一定艱難，不過他想要陸逢宜得到他本該得到的一切，就必須這樣做。
中秋節時，陸逢宜吃著晚上分到的月餅，他讀的書不多，有時覺得心裏像憋著一股氣，堵得很疼，他以為所有的不適都能像小時候那樣慢慢過去，他沒事的時候就會在房間裏睡覺，認為所有的煩惱都是由睡眠帶走，他黑白顛倒地睡，梁家的人幾乎不管他，剛開始，他們有幾次忘記叫陸逢宜下樓吃飯，吃著吃著，梁翰仁看著桌上多出來的碗筷問：“今晚誰要回來？”
有人就說：“哦，是小少爺還在房間裏睡覺。”
至於陸逢宜究竟有沒有睡著，沒有人知道，梁翰仁聽了便會點點頭，說那就醒了再吃吧。
從夢中醒來以後，陸逢宜會從他本就不夠深刻的思想裏想到一句話，他只是從一個牢籠進到另一個牢籠，梁言如果回來，他的籠子就會被打開一點，出去飛飛，然後又回來。
陸逢宜認真回憶起這些往事時，他從心底裏相信作為哥哥的梁言是真切愛著他的。
但等梁言立在他面前，帶著和從前一樣的笑意，他自己都在懷疑過去一切是否真實發生過。
如果梁言真的疼愛他，為什麽會傷害他。
在什麽都不解釋的情況下，要他接受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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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逢宜拿了什麽東西，垂著頭走進客廳，他那件寬得要從肩膀處掉下來的短袖洗得顏色發舊，顯得人走路都沒精神了。
他哪來那麽多舊衣服還在？梁言想，三四年前的短袖還在穿，已經悄悄替他處理過衣櫃的一些舊衣服，怎麽丟不盡呢。
“寶寶，在看什麽？”
面對梁言忽然的出現，陸逢宜沈默了一會兒，就把手中的信件給了梁言。
裏面裝了一張明信片和幾張照片，是洛穗禾在北極看極光時拍下的，明信片上寫了她的祝安，收信人是陸逢宜，落款卻是“媽媽”，梁言翻過照片背面看了看，什麽都沒有，信上都沒提到他，他懂一點自己母親的良苦用心，覺得身邊沒有幾個人真正在破環他和陸逢宜的關系，心裏就燃起隱秘的得意。
“都是給你的，那我有沒有呢？”
“你自己去看信箱裏有沒有，”陸逢宜丟下這句話就要走，梁言追著將明信片還給他，陸逢宜被跟得很煩，丟開梁言的手主動接過東西。
梁言話還沒說完：“你暈船，所以寄夏的邀約我幫你推了，再有，船上除了海鮮好吃，其他東西做得都不好，要想吃什麽哥哥帶你去，好不好？”
陸逢宜說他本來就沒有想去。
“那就好呀，等你二姐回來我們一道去看看姑姑，她還在瑞景，姑姑燒菜好，都做你喜歡吃的。”
“我不想去。”
“是姑姑邀請的，沒有別人在，她又不多話。”
陸逢宜都不知道在很多問題上為什麽梁言要假意尋求自己的意見，明明在問之前他已經做好決定，自己回答好或不好都沒有區別。
“那好，隨你吧。”
“生氣了？寶寶，別生氣。”
“你什麽都要管，我生氣你也要管。”
梁言啞口無言。
隨後陸逢宜就賭氣似的抱著電腦在沙發上看電視，梁言再說什麽他就表現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，一到晚上，梁言要找借口和陸逢宜聊些什麽，陸逢宜就會把門從裏邊反鎖。
楊桂枝在中間也起不到調和作用，她看著梁言長大，曉得梁言的心思，可她沒有看著陸逢宜長大，陸逢宜不善表達，心思難猜，她有時候吃不準不敢亂說話，這兩兄弟看起來不和睦，但卻有一層不易察覺的斬不斷的關系。
梁言找到機會便說下學期可以給陸逢宜配一輛車，要麽就找司機專門來接，他問陸逢宜更願意每天回家還是在學校附近買一套房子，陸逢宜說我要住學校。
梁言說不著急，暑假一半還沒過，陸逢宜就怒氣沖沖說那你不要替我做決定。
他幾乎是封鎖自己的內心，對梁言的防備心極大，梁言找不到能和他好好溝通的時機，哪怕極少數時候陸逢宜看東西累倒睡在他面前，也是不輕易讓人靠近的蜷縮姿態，陸逢宜的暑假生活單調乏味，他不參與學校的社交，自己懶得交朋友，於是就給了梁言充足時間每天看著陸逢宜，然後帶著深深的無力感睡去，他好像再也找不回以前在梁家時對自己依賴過度的陸逢宜。
而對陸逢宜，關於梁家的記憶他已經快模糊了，只是偶然間會想起梁卓辰在飯桌上提到一些事情，他瞇著眼睛笑說陸逢宜溺過水，不要叫他靠近泳池，又說他不愛講話大家不要招惹他。
陸逢宜剛到梁家時習慣性到處走動，管家跟丟了他，陸逢宜反而會被罵。有一次他去後山上轉了一圈摔了跟頭，回去後管家看他渾身狼狽，斥責他不該這樣亂跑，他就再也沒去過後山。
他的衣服總不合身，楊桂枝好幾次看見他用剪刀剪自己的袖口或褲腿，好好的衣服被他剪得衣料不齊，被發現的結果還是挨罵，梁卓辰嗤之以鼻說這麽貴的東西你也糟蹋，是不是大哥真的給你留了很多錢？
陸逢宜後來就不剪了，老老實實將他們折起來，甩著略長的袖子像要去唱戲。
他記得自己撿過一只落水的鴿子，想要一塊幹凈的毛巾擦幹凈它，傭人說毛巾都在小少爺洗漱室裏，她們不支持陸逢宜隨便地把不幹凈的動物帶回家，索性連毛巾也不想提供。
陸逢宜就把自己的衣服拿來包鴿子，他把鴿子帶回自己的房間，竭盡可能地照顧它，卻因為經驗不足餵它吃了人吃的東西，讓它沒撐過兩天就死了。
他沒那麽好運，他救下的鴿子也不好運，陸逢宜想給它埋進花園裏，但剛拿著小鋤頭走出去就被人喝止，他又偷偷跑到沒人的地方挖了個不深的坑，埋了鴿子，將土踏平，插了兩根小樹枝在上面。
他的孤獨只有梁言回來時才會稍有改變。
梁言到家後，陸逢宜就不用被限制活動範圍，他也可以不用跟大家一起吃飯，想去的後山梁言會陪他去，梁言給陸逢宜塗很多防蚊水，自己換短袖什麽也不塗，他說會念咒叫蚊子都咬他，陸逢宜聽了難得笑一下。
他帶梁言去看埋鴿子的地方，梁言奇怪問怎麽有鴿子會被淹死呢？
陸逢宜說它不會游泳。
梁言說那它有點倒黴。
陸逢宜說也挺好的。
“一只鴿子為什麽要去游泳，說不定它其實應該當一條魚，投錯胎。”
梁言不大聽得他小小年紀就講這些悲戚戚的話，晚上也隱隱覺得不對，問他，家裏是不是有人欺負他。
陸逢宜想了想，問：“你是要我告狀嗎？”
梁言說：“是。”
陸逢宜搖頭道：“沒有人欺負我。”
梁言用鼻尖挨了挨他，珍重無比道：“你什麽都可以跟哥哥講。”
陸逢宜低垂著眼說我想回去。
“這個不行，寶寶。”
陸逢宜就生氣不再理他。
“再忍一忍好嗎？”梁言那時候對他說，“哥哥會接你出去的。”
陸逢宜忍了一年，梁言兌現了自己的諾言，可也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成另一個。
盡管心裏有氣，梁言走的時候，陸逢宜還是會感到失落。
家裏唯一一個會將梁言送到車門口的孩子，在分離時露出的表情，他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流露出怎樣的不舍，梁言有一次差點沒走成，陸逢宜的生日第二天，他對梁言說，哥哥，我的蛋糕還沒吃完。
你走了，誰來幫我吃蛋糕呢？
梁言知道他的處境一定艱難，不過他想要陸逢宜得到他本該得到的一切，就必須這樣做。
中秋節時，陸逢宜吃著晚上分到的月餅，他讀的書不多，有時覺得心裏像憋著一股氣，堵得很疼，他以為所有的不適都能像小時候那樣慢慢過去，他沒事的時候就會在房間裏睡覺，認為所有的煩惱都是由睡眠帶走，他黑白顛倒地睡，梁家的人幾乎不管他，剛開始，他們有幾次忘記叫陸逢宜下樓吃飯，吃著吃著，梁翰仁看著桌上多出來的碗筷問：“今晚誰要回來？”
有人就說：“哦，是小少爺還在房間裏睡覺。”
至於陸逢宜究竟有沒有睡著，沒有人知道，梁翰仁聽了便會點點頭，說那就醒了再吃吧。
從夢中醒來以後，陸逢宜會從他本就不夠深刻的思想裏想到一句話，他只是從一個牢籠進到另一個牢籠，梁言如果回來，他的籠子就會被打開一點，出去飛飛，然後又回來。
陸逢宜認真回憶起這些往事時，他從心底裏相信作為哥哥的梁言是真切愛著他的。
但等梁言立在他面前，帶著和從前一樣的笑意，他自己都在懷疑過去一切是否真實發生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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